第十九章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清漪姐◎

此刻的容屹, 切切实实地沉入梦境。

梦境里的一切,真实,生动, 就连怀里的触感都万分清晰。

他抱着方清漪, 贪恋地汲取她身上的气息。其实他一直都没有说过, 她身上有股体香,像是奶香,又掺杂着一股橙子香味。之所以说是体香而不是她刻意勾引他而喷的香水香, 是因为得到了实践证明。

——洗完澡后,那股味道依然在。

与方清漪分开的五年时间里, 容屹做过无数次有关于方清漪的梦。

这是唯一一次, 梦境里,二人纯洁的发乎情,止乎礼,仅限于一个拥抱。

“又梦到你了, ”他说话时,喘熄伴随病人独有的粗重, 吐息像是落水的求救,“为什么不亲我?方清漪, 我哪里做的让你不满意了……你说,我改。”末尾,是落水者得不到救援的绝望与哀鸣。

卧室内只一盏落地灯亮着。

方清漪靠坐在床头, 昏昏欲睡, 又被他的梦话激醒。

“负责,”容屹细嚼慢咽这词,蓦地,问她,“如果是别人,你也会对他负责吗?”

容屹怔愣的视线,转移在了她身上,目光逐渐明朗,眼里有着茫然。

这回,体温正常了。

她需要拥抱的时候,容屹会给她拥抱,要接吻时便接吻,他唇齿会安抚她动荡不安的身体,低荡过她每一寸肌肤。亲密的男女关系,是不能讲礼貌的。

“会。”她答得很快。

容屹张了张嘴,说话时才意识到自己喉咙干哑得快要冒火了。

“醒了?”方清漪若无其事地问他。

方清漪拿体温计又量了一遍。

——所谓的礼貌,令人满怀期待的同时,又让人羞耻。煞风景的礼貌。

床上的容屹翻了个身。

“所以这间是齐聿礼的房间?”方清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容屹把她带到一间房外:“这里。”

霍氏四大总经理,南城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容屹说:“别的房间有人睡过,就这间没人睡过。”

方清漪漫不经心地调侃:“难不成你家客房不是客人来住的,是某某某的专属卧室?”

她把体温计放到床头柜上,转回身的时候,发现容屹已经醒了。

“嗯,”容屹的声音还掺杂病怠感,“左手边那间是商二睡的,最里头那间是大哥睡的。”

“嗯。”容屹接了过来。

礼貌是伪装,她和容屹之间,是无所拘束的关系。所以,不需要伪装。

“我想舔你,可以吗?”

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 容屹的手都是紧拽着方清漪的手。用力到她指节都有痛感。

他半靠在床头,因为高烧,身上都是汗,湿黑额发贴着头皮,衬得底下那双眼更幽暗。

对容屹而言,却是恰到好处的速度。

他睡着时,方清漪参观过,有三个客房,没经过主人允许,她不知道睡在哪一间。但如果容屹真醒不过来,方清漪打算随便睡一间得了。她在容屹面前,向来不怎么有礼貌。

方清漪好奇:“别的房间不能睡吗?”

对吊瓶、对她出现在这里的茫然。

所以容屹也不讲礼貌,他从来都不会说这种话,而是直接做。

“会给他打个120,但是医药费肯定不出了,又不是我让他生病的。”方清漪逻辑清晰,她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好了,你既然醒了,那么小容屹,告诉我,我可以睡哪间客房?”

容屹眼底本就没有光,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嘴角扯起自嘲的笑。

“……”

因为她已经明确了态度——她只会陪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生病了还想要接吻, ”方清漪半真半假地埋怨他, “会传染的, 还想让我也生病吗?”

“我带你去。”容屹掀被下床。

他眼帘半开,眼睫里浮着困倦,视线虚晃,最后落在床边打完了的吊瓶上。

“你高烧不退,我又叫不醒你,只好拿你的手机给医生打电话。私人医生没来,来的是医院其他医生,给你打了两瓶吊瓶。”容屹一个病人倒是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病人该有的待遇,方清漪折腾了半宿,幸运的是他床头放着一只工作手机,没有密码,她在里面找到了医生的电话号码。要不然,她估计得打120了。

“……”

面色不似之前惨白,是他本身的肤色,依然白得近乎病态,像是终年不见光的人。也许是生病了的缘故,他似乎失去味觉,嘴里喝的水,口腔里感知到了甜味。

话题转移得飞快。

“因为你是在我的车上晕倒的,我得对你负责。”方清漪倒了杯水,试了下水温,发觉太烫,又拿起边上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倒了凉水降温。等到水温差不多,她才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喝点水润润喉。”

容屹住的平层空间很大,近四百平的江景房。

方清漪自然也知道是哪四位。南城当仁不让的首富家族霍家掌权人霍以南,家里不知出了多少忠烈的商从洲,第三位则是城西齐家的齐三少爷齐聿礼。剩下的那位,是面前的容屹,容四少。

容屹:“三哥没住过。”

方清漪:“为什么?”

要怎么说?

霍以南过来睡,是和霍南笙吵架,在霍南笙滚出家门和他滚出家门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商从洲过来睡,是被家里催婚催得不耐烦,极其自觉地选择滚出家门,讨个清净。

齐聿礼不一样,他追南烟追到国外去,甚至申请海外的工作,就是为了和南烟待在一块儿。就他这种腻歪劲儿,是决计不可能不和南烟过夜的。所以给他留的房间一直空着。

理由难以启齿,任谁能想到被称为商界传奇人物的三人,私底下要么离家出走要么追人追到千里之外。一个比一个老婆奴。

见他不愿意说,方清漪没再追问:“里面有睡衣吗?”

“没有。”

“你都不准备睡衣吗?”

“我要准备也是给男的准备,”容屹皱眉,“我准备女的睡衣干什么?”

方清漪怡怡然:“万一有女的来呢?”

容屹:“我家不会有女的来。”

方清漪指指自己:“我不是吗?”

容屹低头,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后,内敛的眼挑起,直视她:“你可以穿我的睡衣。”

方清漪笑意盈盈,一双眼含情凝望他,轻松应允:“好。”

没多久,方清漪接过容屹递来的睡衣,合上房门之前。

“容屹——”她叫住长廊里的容屹,容屹逆光而站,神情辨不真切,唯独脸部寡冷线条透着不近人情的郁色。光落在他身上,嵌着他周身的清冷矜贵,高高在上犹如神邸。

方清漪永远执着于,看高高在上者堕落。

时过境迁,她必须得承认,自己想看的是——容屹堕落。

容屹问她:“还有什么事?”

方清漪答:“刚刚的问题,还有一个答案。”

容屹蹙眉:“什么问题?”

方清漪抬起手里捧着的睡衣。

黑夜里。

她是无法触及到的妖精。

“容屹,想好答案可以和我说,”她媚眼如丝,“我会给你,你最想要的奖励。”

-

“万一有女的来呢?”

容屹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翻来覆去。

脑海运转,情感发酵,混淆着理智的解读,进而给出回答。

你可以穿我的睡衣。

这是他今晚的回答。

他睁眼到天亮,似懂非懂地想了个正确答案。

你也可以选择不穿,躺在我怀里。

答案好像清晰了,又好像更惶惑了。

迷迷糊糊中,容屹还是睡了过去。再醒来,家里空无一人,干净整洁的程度,让他怀疑昨晚一切都是一场梦。

餐桌上,却有一份早餐。

还有一张纸条,提醒着他昨晚一切都是真的。

方清漪留的字——

【早餐在桌上,记得吃,我去上班了。

Ps:想到答案再来找我;

Pps:只有一次答题机会,答案要是出错,我可不会给你重考的机会。】

容屹清冷侧脸,起伏柔和。

“真严格。”他语气平和地对这位老师发表评价。

-

出完题的方清漪,万万没想到自己真成了老师。

中午午餐时间,台里有食堂,方清漪拿好工卡独自前往食堂,正好遇到副台长何松柏柏。副台长和她父亲是旧识,私底下,方清漪都会叫他一声何叔叔。在台里,她会公事公办地叫他一声何副台。

“清漪,我正好找你。”何松柏叫住她,“咱们边吃饭边说。”

“……”

和领导一道儿吃饭,压力颇大。

周围同事都会投来异样目光,方清漪神情淡漠地全部忽视。

打完菜后,二人面对面坐在餐位上。

何松柏缓缓说明来意:“我有个儿子你还记得吧?小澍,你小时候还抱过他的。”

方清漪其实不记得了,但还是点点头:“记得的,他怎么了?”

何松柏说:“他下半年大四了,学的正好也是新闻专业,在找实习,我寻思着,要不把他送到台里来实习得了。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凡事都能照顾到些。”

话到这里,方清漪要还不清楚他找她的用意,未免太不通人情了。

“您是想让我带他吗?”

何松柏和善地笑着:“可以吗?”

方清漪似乎也没有说不可以的权利,“可以的,但是跟我的话,会比较辛苦。您也知道,财经新闻部采访要准备很多专业上的知识,他……”

“这你放心,他大学辅修了经济学,相对有一点儿基础。”何松柏说,“而且男孩子嘛,辛苦一点儿也没什么的,你可劲儿使唤他就行。”

方清漪轻笑:“行,那您什么时候带他过来?”

“他今天最后一门考试,明天我就让他带着实习报告上你这儿报道。”说完正事儿,何松柏进入闲聊的放松状态,“他小时候可缠着你了,你还记得吗?每回去你家,都要跟着你。我当时还和你爸开玩笑,说让你俩订个娃娃亲。你爸那人你也知道,老顽固老迂腐,觉得你俩年龄差太大,不乐意。”

大三的学生,最多二十二岁。

方清漪都二十七岁了。

而且她对这个弟弟是真没什么印象。

“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你都能抱两块金砖了,也不晓得你爸不开心个啥。”何松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

方清漪不知要如何打断,嘴角扯了抹笑后,低头吃饭。

熟料,午休结束,方清漪喉咙不太舒服,手背碰了碰额头,疑心自己被容屹传染着感冒了。她去茶水间找体温计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是副台长打来的电话,她心不在焉地接了起来:“副台?”

“清漪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何松柏乐呵呵的,听上去,心情极好。

方清漪不明所以地挂断电话,到了副台长的办公室后,才知晓他为什么如此高兴。

“小澍,这是你清漪姐,你俩好久没见了吧?”何松柏身边站了个男生,清润挺阔,朝气蓬勃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小澍,和你清漪姐问好。”

何澍走至方清漪面前,下颚线条干净流畅,笑时整个世界仿佛都清朗起来。

“清漪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