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明和祭品15
房间里,大红色被套上的“喜喜”字变得皱巴巴的,碗口粗的红烛烧了一半,红烛下的铜镜黄澄澄的,只能模模糊糊地照出钟殃生的影子。
钟殃生不适的拉着胸口的衣服,因为太过平坦,嫁衣不受控制地从肩膀往下滑,钟殃生只好用手抓住,可是肩膀还是露出了一大片。
他实在不算高,连裙摆都长了,拖曳在地,开出一朵朵花来,钟殃生就是其中最漂亮的一朵。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肩膀上的肌肤泛起战栗,特别是那毫不遮掩的目光,让他本就漂亮的锁骨染上了娇粉色。
金线将他本就细的腰勾得盈盈一握,大片肩膀上的肌肤更如凝脂,宽大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细细摩挲,那双暗金色的眼睛里带着对“美”的追求的狂热。
钟殃生更加不适,这件嫁衣太大了,他整个都被裹在衣服里,丝质的绸缎贴在他的皮肤上,不时擦过他的大腿、胸口的某处,每每轻轻拂过,他就忍不住战栗一下,整个人冰凉又燥热,钟殃生想换下来了。
他盯着神像前的灰炉,那里最前面的一炷香已经要烧然殆尽,钟殃生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终于最后一点火星子落下。
“一炷香时间到了。”
“你快说,什么仪式,到底是为什么?”
作为主动穿上嫁衣的交换,神明答应告诉他所有,钟殃生是在那种极度危险地感觉的驱动下,穿上的嫁衣。
神明只是慵懒地倚靠在柱子上,抱着胸,勾着嘴角看着钟殃生,嘴唇抿起来就更好看了,要是能哭就好了。
“我不穿了。”
“那又如何?”
“讨厌你,最讨压你。”
怎么可以,为什么,连他也这样对他?
钟殃生气得浑身发抖,眼框都红了,他努力让自己不掉眼泪,用双手将破碎的地方,紧紧抓住,倔强的,气呼呼的,瞪着神明。
钟殃生感觉自己“啪”的一下被点燃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转眼之间就对他这么恶劣,他明明差点就把他当作最亲近的哥哥了。
钟殃生愣愣地低下头,身上的嫁衣,破开了一大道口子,有风吹过来,丝绸的料子被吹起,还能隐约看见他白皙的肚子。
“好啊。”
“撕拉,”
神明嘴角一直勾着的那抹恶劣的笑意放了下来,暗金色的眼里变得冰冷。
“你明明答应我的。”钟殃生眼角都染上了红色,更加艳丽。
而钟殃生现在才发现,一旦神明不再宠爱他,他似乎毫无办法。
呵,给点宠爱而已,就敢蹬鼻子上脸吗?
神明身子没动,忽视掉心中的不快,嘴角的恶劣再次勾起,狠狠放大。
钟殃生傻眼了,他衣服都穿了,眼前的神居然没有一点履行承诺的意思,可以,说话不算话吗?
一些被耍了的怒气,夹着着羞恼一个劲儿的往钟殃生头上冲,他胸口起伏,坏牌气又要压制不住了。
真的,说话不算话。
“混蛋。”
“撕拉。”
钟殃生本以为是威胁,偏偏神明答应得爽快,下一秒,钟殃生就知道为什么了。
从来没有人敢讨厌他。
神明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划,钟殃生就听到了撕拉一声,是布料破碎的声音。
嫁衣一条条被撕碎,钟殃生不断抓着衣服,只是这边抓住,那边就已经破碎,连城的嫁衣转眼就成了破布。
神明看着钟殃生气到发抖的身子,以及眼里逐渐消散的亲近,他一字一句地说讨厌。
到最后,钟殃生只能无助地蹲了下去,将自己埋在一堆破布条中,堪堪遮住身体。他天生脾气倔,即使是这样的羞辱,也没有哭,只是无助地蹲在地上抱着自己,一言不发了。
神明看着蹲下的钟殃生,有一种易碎的脆弱感,他眼中恶劣肆意顿了一刹,神情变得更加冰冷。
“起来。”
没有回应,钟殃生只是呆呆的抱着自己。
神明从靠着的柱子上站起来。
“我过去,就不是这么简单了,钟钟。”威胁意味十足,但是钟殃生直接将脸埋进了膝盖里,看也不看了。
他是想活下去,但是不是这样活下去,他不会这样,摇尾乞怜,任由摆弄的活下去,他已经受够了那些日子。
钟殃生仿佛又回到了医院里,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他动弹不得,连生活都不能自理,要人擦拭身子,最私密的地方会暴露在空气中,还有,还有……钟殃生不愿意再想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好像,他又回到了那种日子,那种,不如死了算了的日子。
钟殃生是真的在发抖,整个人都暗淡下去了,神明再没有犹豫,向钟殃生走去,他还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站在钟殃生面前。
“起来。”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神明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强硬抬起钟殃生的头,钟殃生哪里拗得过他,瘦削微尖的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捏住,强行抬了起来。
钟殃生只是无声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这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神明,倔强着,一字一句地重复
“讨,厌,你!”
神明的手指瞬间收紧,但是很快又停住了。泪水终于不争气地从钟殃生的眼睛里滚落下来,一颗又一颗,砸在了神明的手背上。
钟殃生长长的睫毛被蕴湿,连嘴角都忍不住地微弯,只是被他倔强的咬住,都要要破皮了。
神明垂下眼眸,看着手背上的泪珠,很久很久才轻轻问道
“这么生气吗?”
钟殃生不说话,泪珠却掉得更凶了,泪水顺着神明的手背往手腕中流去,勾出曲曲折折的泪痕,也勾得神明心中更加烦躁。
不该这样的,玩具就该有玩具的样子,什么时候,敢反抗主人了,神明的手指再次收紧,听到钟殃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又忍不住放开了。
“说话。”神明的声音更加冰冷。
“砰。”在这种怒气下,黄澄澄的铜镜率先承受不了压力,四射碎裂炸开,只是冲向钟殃生的碎片全是直接在空气中湮灭。
钟殃生看不到这一切,他被这一生“砰”的爆炸,吓得整个人再次抖了一下。
是了,是喜怒不定的神,是小小心眼的神,是随时随地就可以对人予生予死,所有人都要跪着求他,怕他生气的神。
钟殃生的心冷了,什么哥哥,都是骗他的,全都是假的。
“对,就是生气,特别生气,生你的气,你杀死我我也生气,变成鬼我也生气,我死了也是个气死鬼,就是非常生气!”
钟殃生流着泪,像个受伤的小兽般,犟得要命了。
“呵?”
神明突然勾起嘴角,眼角眉梢带笑,钟
“枉死鬼我见得多了,倒是第一次见,气死鬼?。”
钟殃生更气了,他都这么生气了,还笑!
特别是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竭力让自己保持着对神明怒目而视,然后,视线余光看到了裙下的火。
“啊。”钟殃生条件性反射的叫出声,他真的要杀他,而且是烧死他。
火越烧越烈,眨眼之间,衣裳的碎布条全是燃起来了。
钟殃生的眸光彻底暗淡下来,被烧死,应该会很疼吧,在医院打针,做透析都那么疼,活生生烧死肯定会更疼了。
他希望自己能努力忍住不叫,实在忍不住,叫一点点声音也可以,希望疼痛可以快点过去,他可以快点失去意识,他这辈子实在是太倒霉了,下辈子能不能过得好一点。
钟殃生绝望地闭上眼睛,最后一滴泪,从他的闭上的眼中流出,却被神明的手指按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好好感受。”神这样对他说。
钟殃生兀然睁开双眼,才发现大火已经烧到膝盖了,可是他一点都没有觉得痛,而神明就跟着他一起,站在火中。
他被神明拉着一点点站起来,钟殃生低下头看着大火,从他们的脚下一路烧上来,大腿,腰间,胸膛,他始终被神明牵着,他们就这样,在火中被完全淹没。
等钟殃生终于能睁开眼睛看着这一切的时候,身下的大红色嫁衣的碎布条已经全都不见了,反倒是他,穿上了过膝的长筒袜,小皮鞋,短裤,还有燕尾服,连领口都系着蝴蝶结领带,所有的衣服都妥帖舒适。
神明说:
“别哭了。”
“哭起来真是丑死了。”
钟殃生咬着唇,低下头,还是不想跟他说话,他什么都不怕的,休想威胁他,这样说着,钟殃生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谁知,他的下巴又被神明抬起,白色的丝绸被神握在手中,一点点擦去他的眼泪。
神明说:
“就这样,微红着眼眶还勉强能看了。”
“什么勉强?”不是钟殃生自恋,有谁比他更好看吗?就算是神,就算是神,好吧,差不多,但是也没有比他更好看!
“好,不是勉强,是最漂亮的收藏品。”
收藏品?
钟殃生坐在椅子上,摇摇头,有点疑惑,但是,经历过剧烈的情绪起伏,他的脑子已经无力思考了,他实在是有些哭累了。
“所谓仪式,就是献祭,将未出嫁的女子绑上竹筏……”
神明不动声色地兑换自己的诺言,将钟殃生领带上的蝴蝶结解开,重新仔仔细细地系上一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在对钟殃生一再妥协。
系好蝴蝶后,抬头在看,钟殃生居然就这样,坐着睡着了,看来,刚刚的话,是白说了。
“神君。”
铃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不敢踏进屋子,就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求求您,救救阿圆,阿圆她的魂体溃散,尸骨都被烧了。”
“我为什么要救?”
“求求您,神君,求求您,铃铛知道,您最是心软的,铃铛知道的,求您了。”
铃铛小小的身体在门外磕起头来吧,神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最终还是看了眼钟殃生,消失在房间中。
半响后,那鲜红色嫁衣烧成的灰烬在空中无风自动,贴着钟殃生的身上而去,随着他的呼吸,进入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