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正文卷

话说完楞了一秒,猛然想起我本来是来要回我那40分的卷子,现在怎么突然把我40分的卷子又送给他了?我的花瓶大脑有些混沌,已经搞不清我到底是送了他纸飞机,还是送了他40分的卷子?

我站在原地没了声响,远方有小鸟渐渐飞近,停驻在树枝上啄食,我死盯着小鸟,其实内心挣扎着是否该把我的纸飞机和40分的卷子一把抢回来,然后再次逃之夭夭,还是……还是豁出去一把,把纸飞机和40分的卷子全送给他,然后我俩就有了定情信物,方便以后私奔时捎上,等我老的时候我含着泪花又把这纸飞机传给我的媳妇,告诉她,闺女啊,这是咱家的传家宝,只传给儿媳的……

心口溢出了甜蜜,我直觉自己应该豁出去一些,因为在我看来,中国一半辉煌的野史来自于女子豁出去的行为。我毕竟是个知识分子,比喻得比较书面化,其实豁出去的意思就是搞姘头。比如水浒传,如果阎婆惜不搞姘头,那么宋江大哥也不会怒杀了她,顺便也杀一送一,杀了她的姘头,最后被逼到梁山干起了假革命的事业。所以我认为宋江的突然走红,真要感谢搞姘头这门行为艺术。

我不打算搞姘头,却已经整颗心都豁出去了。我不再懦弱,把心一横,十分主动得坐到了叶知秋身边,双手规规矩矩得放在膝盖上,用我秋水般的眸子天真得望着他,他也笑微微得看了看我一眼,却有些拘谨得低头说道,“那我……收下了……谢谢。”

气氛有些冷场,四周只剩下清脆的鸟叫和我俩砰砰的心跳。我又有了扇自己的欲望,眨了眨眼睛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过度热情,我认识到我不应该把在超市抢女式拖鞋的热情,宣泄在叶知秋身上,毕竟他不是女式拖鞋。我佯装好奇得看了眼他摊在膝盖的书,恬静得问道,“那个……你在看什么书?”

叶知秋抬起了头,礼貌得告诉我,“医学方面的书。”说完让我看了看封面,我顿时愕然。如果我没眼花的话,那本书正确的读法是,华盛顿神经科应急指南。

我回忆起林北北说的“叶知秋数学好物理好化学英语好”,如今我又见他在攻读深奥的医书,顿时深深感叹全面发展的人才可真教我给遇上了。既然命运让我遇上他,那么还能怎么样呢,像苍蝇一样盯上他直到他爱上我这只苍蝇精呗。我深思几秒,决定要打破尴尬的气氛,很热络得问道,“你很喜欢看这方面的书吗?”

叶知秋嘴微抿,目光深远,我觉得他如果摆个姿势的话,就是个英俊的思考者了。他点点头,“是挺喜欢的,我家里有很多医书,我从小就爱看。”为了让他不会察觉到我俩存在沟通上的障碍,我连忙说道,“我家也有医书,嗯,比如……比如黄帝内经,本草纲目,哦对了,我妈还有本妇产科学……”

我看到他脸红了红,尴尬得点点头,只留给我迷人的侧脸。我懊恼得暗中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提醒自己:桃花,收起美国人的豪放来,我们的祖国提倡唯美婉约,你提什么妇产科啊你,你应该说自己家里有本婴幼儿衞生指南的,这是本多么纯真无邪的书啊。

出师不利,我镇定了一下心神,决心再来。随即又厚着脸皮问道,“你家为什么有很多医书啊?”他抬起头再度冲我笑了笑,扶了扶黑框眼睛,“我家里人都是从医的。”看我兴致盎然得等他继续,他打开了话匣,“我爷爷可能是新中国最早一代的脑外科医生,他觉得人的大脑是一门严密的艺术,每个细胞神经甚至末梢都分工不同,缺了谁,整个大脑的运作都会出问题。”他顿了顿,舒眉一笑,“我爸爸从小就听我爷爷讲这些,所以当了名脑外科医生,我是听着他们讲的病例长大的,我想我也会走同样的路。”

他眼中智慧的光芒深深得震动着我,我与他并肩而坐,却觉得他遥不可及,而我却像垂死的人,希望紧紧抓住他眼中那缕光束,哪怕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我怔怔得问他,“那……那你以后要读医吗?”我有些忧伤,想到即将来临的各奔东西,“你要考到哪里去?”

他看了我一眼,“A医科大学,它是最好的医大。”随即又低下头不说话。

我喜出望外,A医科大就在本市,还在我爸的A大边上。听我爸说,考虑到医大光棍太多,读医的女生质量又总是上不去,所以读医的男生们普遍学习劲头不足,导致出现自暴自弃的行为,经常宁可整天呆在实验室解剖女尸,也不愿意出去见见女同学们师太般的微笑。

人民政府考虑到医生终归是人民的医生,倘若不能取悦好医生,那么医生就很有可能让人民永远躺在手术台上下不来,毕竟他是有这个能力的嘛。所以人民政府在规划校区的时候,特地把女生众多的A大安排在医大旁边,来中和两校的女生质量。结果自然皆大欢喜,医生笑了,人民在手术台上也笑了。

我也笑了。我想到叶知秋不会飞离得太远,心上的石块放下了一半。我踢着脚下的石头嘱咐说,“哦,那你一定要好好读,不要分神到其他什么上。”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分神到女孩子上,男孩子就更不必了。

叶知秋大概惊愕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生,并且还是全年级数学考得最烂的女生,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诚恳祝福的话,他惊讶得看着我,却很礼貌得收起愕然的表情,用温润的声音回应我,“谢谢,我会好好努力的……你……也要好好努力。”

他眼中善意的光笼罩我,却让我垂下了头,“谢谢,我很想努力,可是时间不太够了。”我想起了他手中的我40分的卷子,闷闷得问道,“你草稿纸够用吗?”

叶知秋嘴微张,似乎有些跟不上我的思路,他只是直直得盯着我点点头,“够……够用了。”我小小得雀跃了一下,然后指着纸飞机说,“太好了,那你不要拆掉纸飞机打草稿吧,你就让它这样原装,好吗?”

说完,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飞机,问道,“你有笔吗?”他听话得从兜里掏出一支笔,我心中再次感叹这真是个人才啊,jessica的男友随身携带的是安全套,而我们社会主义的人才呢,他带了什么?他带了有笔套的笔啊。他的重点是笔而不是套啊。

我激动得接过我意中人的笔,手很没世面得抖了抖,我深呼吸一下,非常艰难得在纸飞机左机翼上写下“Boeing 747,”在右机翼上写下,“made by 陶花源”,之后心满意足得把它递回到叶知秋手上,“喏,收着吧,刚出厂的。”

我刚想把笔还给他,可是转念一向,定情信物都是交换的,没理由我单方面定情吧,于是握着笔说,“我送你飞机,那这笔就给我了吧。”还未等待他回答,我就把笔放进校服口袋,口气天经地义到令人不能反驳。

我想,我们终于顺利得定情了。

叶知秋笑了,我甚至看到他嘴边有个浅浅的酒窝,阳光少年啊。他点点头,对着他手上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劣质的boeing飞机左看右看,最后说道,“谢谢你,陶……同学。”我急了,“不要客气,叫我桃花吧。”他又愕然,憨厚得笑了笑,挠了挠短发,“不太合适吧,应……”我更加急,迅速得打断他,“合适合适,你不要跟我见外,叫我桃花我觉得特别亲切,我爸说这名字很乡土的,特别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叫桃花,叫吧叫吧。”叶知秋有些脸红,嘴张了张又闭上了,在我极度的鼓励下,他终于开口,“好吧,桃花……同学。”见我有些生气,他连忙继续道,“你的名字很好听,桃花源是大家都梦想的地方。”

我心说,那是啊,托我名字的福,我陶花源保不定还是不少中外青少年男子的春梦女主角呢。该骄傲的时候,我是绝对不谦虚的,我点点头道,“是,你不是第一个夸过我名的人了,很多人都说这个名字糅合了城市与乡村的元素,既优美又庸俗,哎,现在是不是有个名词叫做城乡结合部啊?”

他点点头,和熙得笑看我,看上去是个乖巧的观众。我心裏一阵狂喜,继续对我的名字展开自我剖析,“对的,我这个名字就是这种性质的,一部分很俗很乡村,但是整体呢,却又非常的文艺,你觉不觉得我这名有种归隐的气质?”不等他回答,我自己一拍大腿,“嗨,我爷爷真是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