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店。
“骨头断了六根,肝脏、脾脏破裂出血……”医生说,“伤得挺重,它是出车祸了吗?”
李玄知面不改色:“嗯,撞它的货车逃逸了。”
医生:“养的蛮好的,应该不是流浪狗吧?”
李玄知:“学校流浪猫狗救济组织在喂,会定期驱虫看病。”
李玄知与医生交谈时,欧若瑶和单白像两个跟在家长后面的小孩,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
欧若瑶:“真可怜啊。”
单白复读:“真可怜啊。”
欧若瑶:“等他变回人以后,伤势会转移到人身上吗?”
单白老实说:“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治疗系超能力者出差来隔壁市了,晚上连夜把他送过去蹭一口奶,大概三天左右就能正常活动了。”
欧若瑶讶然:“效果那么好?”
单白:“这个治疗能力和体积质量有关系,对人体生效慢,大概就是提速40%-50%痊愈的样子,他现在是一条狗子,效果会好很多。”
坏消息,黄绍辉被季望澄暴打一顿出气之后不能去人民医院,得来宠物医院。
好消息,因为是狗子,所以痊愈速度非常快。
欧若瑶明白了,又疑惑:“季望澄为什么在家里?我还特意确认过他半小时前在外面。”
单白解释:“他可以分出一段‘影分..身’留在家里,借着这段影子完成近距离范围内的瞬间移动,你是没法发现的。”
欧若瑶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有点心虚,总觉得是她“谎报军情”害了黄绍辉,尽管他们及时出现从大魔王手下救回可怜土狗,他依然受伤不轻。
她很难想象季望澄到底有几重能力,反正是那种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她的可怕。
收到“还给我”警告的那一周,欧若瑶睡都睡不好,总觉得闭上之后就没有再睁开的机会了,彻夜难眠,那几天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总之就是十分恐怖。
由于精神状态实在太糟糕,被李玄知注意到,对方宽慰她不用担心,季望澄不会对普通人下手。
李玄知说:“如果他轻易对普通人下手,我们就会——”
欧若瑶:“关起来?抓起来审判?枪决?注射死刑?”
李玄知:“——把真相告诉黎星川,让他们感情破裂。”
欧若瑶:“???”
啊?
总之,荒谬中带着一丝“理应如此”的靠谱,毕竟组织的底牌只是暂时让季望澄休眠、限制他的行动。
当天晚上,黄绍辉被送到隔壁市接受治疗。
应该说,治疗效果立竿见影,第二天他就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咬着人的裤脚不放松,一通乱叫。
单白看出阿黄有话要说,把平板拿到他面前。
狗爪子艰难地打字。
【救我】
【再不回人身体、我要变成狗了】
单白大惊失色,想到阿黄第一天不情不愿吃狗粮,现在大口大口炫狗粮,顿时理解了这两句话的意思,及时通报给上级。
读心超能力者刘熙还没离开玉城,正好来了一趟,读出一些好笑又惊悚的讯息。
【我开始变得像一条狗】
【喜欢吃生骨肉,喜欢出门玩飞盘,喜欢被人摸背上的毛】
【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受犬类本能支配,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有种预感,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永远变不回人类了】
报告上报到阎华处不久,阎华立刻转告黄老,被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言语中饱含迁怒之意,接着紧急会议召开。
黄老提了几个建议用于解救黄绍辉,而这些建议,都有破坏黎星川“唯物认知”的风险。
几位老狐狸对视一眼,最后由黄老的直系领导先开口。
“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黄老,我们知道你急,绍辉这么优秀的孩子,要是真的救不回来,我们也着急,可这事,不能冲动啊。”
“不谈克制‘天灾’,光是能让‘潘多拉’失效这一点,就能救多少人、挽救多少家庭?他的能力太关键了,必须得在保护他的前提下解救绍辉,我们从长计议。”
“这事不是在他和绍辉当中二选一,我们肯定能找到两全的破解方法,但黎星川有多重要,你也知道,我们得尽可能小心。”
“组织里那么多有能力的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绍辉不管的,哪怕不从黎星川这里入手,也能找到其他办法。”
“这才试了几次?方法还有得是呢!”
枪口调头,道貌岸然的子弹射向他自己。
黄老维持着风度翩翩的腔调,但在场几人都不是年轻后辈,一眼能看出他强忍着怒气与急躁。
黎梦娇冷眼旁观,没出声。
出声一定会被迁怒,她又不蠢。
然而,锅这种东西,哪怕不主动开口,也会从天上掉下来。
“孟姣。”黄老冷冷地说,“你和黎星川关系亲密,依你看,有什么思路呢?”
黎梦娇一秒换上诚恳的表情:“那次魔术表演是我策划的,满心以为能奏效,很抱歉,效果不佳,浪费了组织资源。我不是任务负责人,平时只是配合执行,对其中内情了解不多,出的主意有些太过于想当然了,接下来我会……”
“……绍辉和我家孩子差不多大,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揪心难受。请领导放心,我一直在帮忙想办法,有任何计划也一定全力配合。”
先认错,再表明阎华才是负责人,接着给上面画饼,一整套不粘锅技巧行云流水,黄老眼看着还想发作,盯着她半天,没开口。
黎梦娇熬完会议,又去处理“潘多拉”的遗留。
艾子煜醒了。
在他睡着的时候,他的一切被人调查了个遍,尤其是近一年来的情况。
“刑讯双子星”被安排来问话,两人表现得尽可能亲切,还是把遵纪守法的男大学生吓了一跳。
“我……我犯什么事了吗?”艾子煜十分惊恐,“我没做什么吧?难道……难道同性恋违法?”
刘熙:“不犯法,你别紧张,我们就是找你聊聊。”
艾子煜更紧张了:“我没准备骗婚!没有去和女孩子谈恋爱啊!”
关于“潘多拉”的记忆,艾子煜十分模糊。
这一段经历,像是被黎星川随手捏了个粉碎,他只记得散落的碎片。
刘熙读他的心,耿医生阅读他的记忆,都没有关键收获。
征求过艾子煜的同意,他的社交账号被调查小组接手,同样发现不了什么。
他入学以来的经历也找不出错处,上课,偶尔逃课,周末会去泡吧。
加入了学生会文艺部,还有校园论坛运营管理团队,跟本专业的同学关系一般。
玉大的校园论坛非常活跃,简称“99”,运营团队是学生组织,人很多,每年都招新,不止吸纳计算机系的学生。
99论坛的成员信息列作表格,陈列在黎梦娇面前。
管理团队成员中,和艾子煜关系最好是林恩泽,他的学长。
【林恩泽,18届,毕业院校[玉城一中]】
玉城一中?
那是黎星川就读的高中。
还有一位也是玉城一中毕业的。
【汪文渊,19届,毕业院校[玉城一中]】
她多留了个心眼。
高中分班前,汪文渊和黎星川同属3班,分班之后又在同一个1班。
林恩泽,就读于计算机学院,是黎星川的学长。7月份出分,又跟着玉大招生办的老师回母校招生宣传,指导学弟学妹填报大学。
汪文渊的档案中有特殊标记,象征他被“天灾”盯上过。
对比日期,恰好是林恩泽回母校招生宣传的那天。
也就是说,那一天,汪文渊、林学长、季望澄和黎星川四人都在学校体育馆咨询高考填报,他们大概率和林学长交流过,而汪文渊做了什么事惹恼黎星川,不久后招致季望澄的打击报复,倒也不严重,就是吓了一跳、摔下台阶。
玉城一中生源优秀,这样的巧合不值得惊奇。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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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部活动的时候,黎星川突然被汪文渊找上了。
又是推送任务,这种活他一般插不上嘴,他的直男审美能让他被组员从早鄙视到晚,为表参与感,又必须跟从集体活动。
其他人端着相机热烈讨论,他在边上陪欧若瑶带来的狗子玩飞盘。
欧若瑶说它叫“阿黄”。
阿黄是条典型黑黄配色的中华田园犬,因为太过普通,黎星川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曾见过它好几次。
黎星川:“你好啊,阿黄?”
阿黄仰头看着它,不断摇尾巴,看起来很乖,眼神中写着摸摸头的渴望。
黎星川伸手摸了一下狗脑袋。
——无事发生。
阿黄那水汪汪的舔狗眼神瞬间破功,像葛大爷一样原地躺了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死狗样,仿佛在用肢体语言说“爱咋咋样吧”。
奇妙的反应给黎星川逗笑了,这狗怎么回事啊?
欧若瑶一直分神注意着他们那边的情况,发现黄绍辉彻底摆烂,没个狗样,走过去轻轻踢了它屁股一下:“咳,我想阿黄是想你陪他玩飞盘了!”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枚塑料飞盘交给黎星川,虽然不知道女大学生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宠物飞盘。
黎星川和阿黄玩了几轮,他总觉得这狗是在被迫营业。
没多久,汪文渊出现了。
“黎星川,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汪文渊问,“我有事想找你说。”
组员离他们有一段距离,黎星川不以为意道:“就在这讲吧。”
汪文渊:“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可不可以请你……”
黎星川:“是什么?”
汪文渊:“和我猜拳二十次。”
黎星川:“……”
“你……”有病吧?不太礼貌的三个字被他咽了下去,他的表情一言难尽,“你不会还认为你有什么猜拳必胜的超能力吧?”
汪文渊不为所动,坚持要和他划拳,并且承诺只划二十次,以后绝不拿此事骚扰他。
黎星川:“那说好了,就十次啊,再多没有了。”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石头……”
十次猜拳,黎星川赢了十次。
汪文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黎星川随意地笑了下:“你运气挺差的。”
汪文渊喃喃自语:“……原来……真是这样……”
黎星川:“你在说什么?”
“……黎星川!”原本自言自语的汪文渊,突然看向他,坚定地说,“你有超能力。”
黎星川:“?”
这个神经病在说什么?
守在他脚边的阿黄,骤然冲着汪文渊狂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文渊被狗吓了一跳,往后退几步。
“你有超能力!你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黎星川:“……”
他有病?
汪文渊又说:“友情提醒你,你要小心你最好的朋友,姓季的那个,他有问题。”
黎星川的表情瞬间冷下来。
还没等他反击,阿黄吠得更大声了,追着汪文渊咬,汪文渊被这发疯的土狗吓得拔腿就跑,不一会儿就被撵出好几百米远。
阿黄把讨厌的人撵走,又趾高气昂地迈着小短腿折返回来。
黎星川站在原地,火气刚冒了个苗,又因看见小狗搞怪的得意表情,瞬间无影无踪。
算了。他想。又不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讲这种话了。
季望澄一直不合群,在外人眼里看来是有些奇怪的。
他去首都上学的第一年,夏天回来时,蓄了过肩的长发。
黎星川问他你为什么要留长头发,他说着急回来忘了剪,不如现在去理发店剪。
留那么长头发,“忘了剪”这种说法自然是过于蹩脚的,黎星川以为是自己的询问打击了对方,立马解释道:“可是你这样很好看、很有个性。”
听他这么说,头发免于一难,继续留了下来。
季望澄总是披散着长发,黑色发丝氤氲在鬓角,反衬皮肤如月光一样白,瞳孔的颜色又尤其浅淡。
十来岁的年纪,五官精致得雌雄莫辨,路过的无论男女都会多看一眼。
他掀眼的瞬间,像是画报中摄魂夺魄的妖精少年,微笑时尤其勾人。
他只对黎星川笑,但黎星川脑袋里只有游戏机和冰激凌,看着季望澄,只觉迷惑:“披着头发不热吗?为什么不扎起来呢?”
季望澄说:“我不会。”
黎星川:“?!”
于是,黎星川研究了整整半小时如何扎头发,每一步都好难。
不是这里鼓起来了,就是那里不平了,还会有碎发从手中逃逸。经过一番练习,他成功掌握了梳高马尾的技巧。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堆了许多假期作业,黎星川常约季望澄一起出门赶作业。
那天是在萨莉亚,饮料只要7块钱一杯,无限续,吃过午饭后留在店里写作业。
他挠破头编周记,写下一些不明所以的废话:“我小姨是一个女的,小姨给外婆买了礼物,也给我买了滑板”、“我最好的朋友从首都回来过暑假了,虽然他去首都上学,但他还是玉城人,每年夏天会回来”……
……挠破头都凑不够800字,抬头发现季望澄手臂垫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像是在欣赏什么爱不释手的宝物,舍不得眨眼睛。
见他如此轻松,黎星川十分嫉妒,甩手把另一本周记本丢过去:“帮我写作业!”
季望澄任劳任怨地帮他写,店内空调送着冷气,应和笔尖走字的沙沙声。
这份平静,是被突然闯进来的同学打破的。
那人是他的同班同学,他关系不好,年纪轻轻,流里流气。
“哟,黎星川嘛这不是?”
“和女朋友出来写作业?真有你们的,甜甜蜜蜜啊。”
“哦,男的啊,男的还留长头发,有够娘炮的,你们学校允许男的留头发?”
“你手上怎么还有发圈啊?你们不会是同性恋吧?噫,好恶心。”
同学出言不逊,黎星川差点和他打起来,最后是对方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们两人离开快餐店后,季望澄轻轻问他。
“闪闪。”
“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当时他百般否认,但对方还是把头发剪掉了,变成“正常”的样子。
黎星川心里有点难过,总觉得季望澄被伤到了自尊心,他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每次想好措辞,当着对方的面,又莫名开不了口,讲话磕磕绊绊的。
他不知道,季望澄好整以暇地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面上冷淡,实则愉快地想:“……闪闪在关心我?”
不过,没过几天,黎星川从班群里得知这个同学从楼梯上摔下来崴了脚、要静养半个月的消息,有点微妙的幸灾乐祸,他马上把这件事分享给季望澄。
“那个讨厌鬼倒霉了!”
“他嘲笑你,他活该。”
季望澄想:“他没有嘲笑我,我又不在乎,他不该让你难受。”
“嗯……但他让闪闪关心我。”
那么,先就这么算了。
作者有话说:
闪闪(那种眼神):小季真的好可怜
小季:有这回事?那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