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密尔将这一席话说完之后,王庭之内瞬间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拉法埃尔僵着表情,似乎在这一刻已经完全没了动静。身体又如同生锈那样难以挪动分毫,只徒留呼吸表明她还活着。
看着她的模样,前来传话的密尔便更加不安了,她也知道这个消息对拉法埃尔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好像在自己过来之前,拉法埃尔就已经和茉莉有过一些矛盾,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说出这话是不是不好
但毕竟军情密报,她也不敢耽搁,就算是不妥也只能妥了。
实在是抱歉啊,拉法埃尔大人!
而对比拉法埃尔,费舍尔的反应则很单纯,他人直接就傻了。
要说结婚之事,在他的印象里也就只有一位北境的瓦伦蒂娜而已,绝无她人。
所以当密尔说出成婚了的正妻来寻自己的时候,他的第一想法便是:瓦伦蒂娜来了?
这的确是一个足以让人惊慌失措的消息了,尤其是在此时,原本形势就一片水深火热不见好转的时候,她的到来无非是落井下石.
而且逻辑上也似乎说得通,因为在先前,费舍尔便推断过瓦伦蒂娜现在的状态。
在自己离开北境之前她便陷入了沉睡,虽然不清楚凤凰种涅槃重塑自己身体的过程要多久,毕竟瓦伦蒂娜也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位产生这样转化的凤凰种。
但现在,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四年半之久,再如何瓦伦蒂娜已经苏醒的可能性还是不小。
如果她已经苏醒,那么作为当年被六族簇拥的凤凰种,她势必会继承她的祖先的光芒在北境崭露头角,而这需要一个过程,这也是为什么费舍尔断定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有闲心来寻找自己。
不过也说不准,如果瓦伦蒂娜铁了心要先找自己,在她的身边又有兼传送与伪装能力一体的史莱姆辅佐,很有可能自己踏入红龙廷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经被那群史莱姆给送到了瓦伦蒂娜面前。
还记得先前费舍尔为了换取史莱姆的印记送出了自己的一个人情,借助这个人情,史莱姆们可能在这四年半之间完成了一些事情.
难不成,真的是瓦伦蒂娜来访?
费舍尔的思绪刚刚如此,他却又发现了破绽。
如果是瓦伦蒂娜的话,从自己离开至今应该是四年半,那个所谓的“正妻”却只说了一个“四年”,费舍尔私以为瓦伦蒂娜不会忽略掉时间的精确性以让在红龙廷的费舍尔认出来者的身份即使是来捉奸。
而另外一方面,就算瓦伦蒂娜要来也没必要选择一个西大陆的国度施瓦利作为背景的身份前来。虽然不比纳黎,但施瓦利毕竟也是南大陆殖民者中的一员,她就算是报了北境的名号也好过报施瓦利,完全没有这样徒增麻烦的必要
“费舍尔,这是.怎么回事?施瓦利的.正妻?”
也就是在这时,旁边的拉法埃尔“咔咔咔”地一点点转过僵硬的头颅过来看向了眼前的费舍尔,和刚刚对茉莉时的纠结和隐忍不同,此刻她眼中幽幽的绿光将她衬托得宛如恶鬼那样可怖,只是那安静的质问就让人不禁头皮发麻后背生寒。
看来即使提前做过背书,也依旧阻挡不了她此刻产生的怒意。
费舍尔来不及惊慌也没直接回答拉法埃尔的问题,他只是看向了那还站在门口,比他看起来还要忐忑的密尔,率先一步开口问道,
“密尔,你是说,来的人是一个人类?”
“对,看起来像是那个叫施瓦利人类国度的千金大小姐吧,因为她船上有很多的财宝。”
“确定是一个人类?”
“身上没看出来多什么,确定是一个人类。”
“.”
听到密尔说来的人是一个切切实实的人类,也不知为何,费舍尔不禁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此刻,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谢他身上那寻日里被别人吐槽的淑女偏好,谁能知道,这一点竟变成了一个能判断来者的标准。
在这之后,费舍尔也稍稍挺直了腰杆,对着拉法埃尔解释道,
“绝无此事,我并不认识什么来自施瓦利的女人,更何况还是一位妻子.”
拉法埃尔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转而说道,
“呵,你认识的是其他地方的淑女,对吧?”
“.”
费舍尔明智地没有回这句话,而拉法埃尔现在也没有算账的意思,她只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迟疑道,
“难道是北方伪廷的阴谋?是那位伊丽莎白女皇知道了费舍尔的下落,所以.感觉也不太对劲,那位纳黎的女皇会用这样的计策吗?我怎么感觉就是来找你的呢,费舍尔?”
“.伊丽莎白现在应该还不清楚我的行踪,我是秘密来到南大陆的,如果她知道的话,只能说明是她手下的那群恶魔干的好事。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准备去见一下那个所谓的‘妻子’。如果她是恶魔派来的,那么她身上可能藏着的手段是你们难以想象的.”
“哎哎,也就是说,那个施瓦利的人类女人其实是一个细作?”
就在此时,旁边一直不安地处于断联状态的密尔,终于说得上话,跟上了现在的状况。
“啊”
“碰!”
“拉法埃尔,刚刚”
就在拉法埃尔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门扉再次被打开,露出了门外神情显得有些紧张的茉莉。
也就是此时,费舍尔才倏忽发现她原本天蓝色的长发又变有了变成黑色的趋向,不知道是不是她诅咒力量的显现,
“刚刚海岸防线那边有消息,说是.是费舍尔老师的妻”
在茉莉将话语说到那个词语的时候,拉法埃尔便已经咬牙切齿地开了口,将茉莉口中未完的话语给打断,
“是啊,我们已经知道了,密尔先前正好在外面.”
茉莉抿了抿唇,随后眉头微皱地看向了旁边的费舍尔,头发上的黑色也变得愈发浓郁起来,看到这一幕的费舍尔只好开口解释道,
“我并没有一位施瓦利的妻子,我压根不认识她。”
“真的?”
不知为何,即使费舍尔如此笃定和真挚地做了解释,两位淑女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过他,总觉得那个“来者”是费舍尔情债的可能性大过细作和阴谋的可能性。
对此,拉法埃尔冷笑一声,只是看着外面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外面看看这个远道而来的‘正妻’有什么指教.”
茉莉也点了点头,显然深以为然,
“我和你一起去,拉法埃尔。费舍尔老师也和我们一起去!”
“.”
费舍尔无奈地点了点头,也无法拒绝。
而一旁的密尔显然也和费舍尔一样,感受到了她们从彼此之间脱离之后的火力全开模式。
只是她并没有费舍尔那样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只觉得此处十分可怕,不想再待下去,哪怕一秒钟。
于是,她只能强笑着道,
“我我就不去了.”
“哗!哗!”
此刻正是南大陆阳光晴好的时候,天上、地上、海上都是风在走,将距离海岸不远处的红龙廷的军旗吹得狂乱,不断抖动着如波浪一样的身体,展示着此时海岸的喧闹。
今天对于还未面临战争境地的红龙廷而言也的确是足够喧闹了。
费舍尔跟随着拉法埃尔和茉莉前往了事发的海岸,那艘让费舍尔都摸不着头脑的施瓦利船只并非在大陆的南岸靠的岸,而是在红龙廷的东北方,靠近北方一些的海岸。
由此可见,费舍尔怀疑那艘船是来自北方实际上不无道理。
从先前的祈祝塔到这里就算是马车也要走上快一个时辰,所以密尔不来是对的,费舍尔他们的阶位都比较高,能快速地赶到所在之地。
龙廷的海上防线主要是以火炮为主,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费舍尔觉得大概率是先前与人类城主战斗时缴来的。而其余的防守便显得有多严苛,听茉莉的说法是,此处靠北,因为离龙廷陆军的位置很近,所以便没有安排太多防卫的设施以节约资源,南方的日暮谷防备则要完整得多。
“女王。”
“大祭司。”
待得拉法埃尔和茉莉赶到时,先前负责此事,将消息奏报到祈祝塔的士兵们早已在此等待多时,为她们行了礼之后,他们的目光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跟在她们身后,穿着一身厚实斗篷,将自己身形面貌遮住的人影。
他们并未多问,而拉法埃尔则反问道,
“那艘船上来的人类呢,在哪里?”
“在前面的帐篷里,她们几人已经被我们暂时控制住了。”
“好,你们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是,女王。”
随着那几位亚人士兵离开此地,拉法埃尔也不禁看向了远处海面上已经被绳索套住的一艘红色小船,看起来那就是眼前帐篷里的客人乘坐而来的工具。
随后她和茉莉对视了一眼,便先一步上前去,掀开了那在岸边矗立的帐篷的帘子。
“哗啦~”
先入眼的,是顺着阳光而入照射到其中各式各样财宝上反射而来的明亮光采,拉法埃尔眯了眯眼睛,看向帐内的那被转移过来的有着明显施瓦利工艺的珠宝首饰。
这些首饰上都没有魔法的痕迹,看起来只是最单纯不过的财物而已。
大量价值不菲的财物,便是拉法埃尔与茉莉对即将所见之人产生的第一印象,但毕竟还未见到正主,于是她们便同时抬头看向前方。
很快,她们便在那堆财宝的簇拥之下,看见了一位娉娉婷婷、婀娜多姿、坐姿优雅的背影。而在那背影的身前,还站着两位几乎一样高的、穿着一身传统黑白女仆装扮的女性,她们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看见帐篷门口的拉法埃尔与茉莉时稍稍将双手置于了小腹处,显得颇有礼节。
而她们护着的那位小姐,则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纱裙,头上戴了一个迷你的小施瓦利淑女帽,帽子边缘还镌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小蛇,看起来颇得神韵。
听到了帐篷外帘子拉起的声音,那小姐的身体也微微一颤,随后,在拉法埃尔和茉莉打量的视线中,那小姐一点点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她们。
原来那是一位有着红色长发的淑女,她的容貌精美,略施粉黛却并不厚重。她此刻的表情有些许慌乱,也有些许委屈和不知所措。其眼角微微泛红,其目光柔和带水,在看见来者是两位亚人时,她甚至还会被吓得连忙缩回视线
那副娇滴滴的淑女模样,活脱脱一位受了委屈的贵族小姐模样,光是看见那张满是故事的脸,拉法埃尔和茉莉都能想到无数无数对应的故事。
她们两个同时脸色不善起来,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恐怖气息更是将那位娇滴滴的施瓦利娘子吓得嚅嗫,收了收自己小心翼翼探出去的目光。
“费舍尔,过来看,你的好妻子。”
“是啊,费舍尔老师。”
“?”
拉法埃尔和茉莉同时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了外面走在最后的费舍尔,费舍尔也一头雾水,但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求生欲,他还是硬着头皮走入了这一方帐篷之中,想要看清楚来的人到底是谁。
这一进去,那刚刚才一点点收回目光的贵族小姐也不由得再次看来,这一看,正好和那正在脱下斗篷的费舍尔所对视起来。
费舍尔脸色一变,不由得惊道,
“英格丽?!你怎么在这?”
是的,眼前这位青春靓丽的施瓦利淑女,不是前几天才分离的巨蛇报社的年轻女记者英格丽又是谁呢?哦,不对,是实习记者。
只不过和当时她的模样与性情对比,眼前的英格丽突然变化太大,让费舍尔一时都无法将之与先前对比。
而眼前穿着一身白纱,原本脸色委委屈屈,如风中浮萍一般漂泊的美淑女在看见费舍尔之后,脸上的表情更是凄苦作甚,甚至于眼眶周围的粉红都更浓厚了几分。
她委屈地抿着唇,在费舍尔惊愕的目光之中站起身子来,随后一边淌着眼泪,一边猛地不顾一切地朝着费舍尔的方向扎了过来,
“老公!!你怎么你怎么能就这样抛下我?你怎么狠心的呀?!”
“?????”
猛地一下被娇软的、哭啼啼的身子撞入怀中,费舍尔便好像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那冲击太过于恐怖,几乎要将他神话阶位“身魂一体”的特性都给撞穿。
这种冲击应该都不该称之为冲击,甚至于可说是“万年未有之大变局”!
曾几何时,像他这样贪婪的、不知收敛的绅士或许也会有这样的幻想,幻想着从天而降一位像眼前的英格丽那样的美少女作为妻子,愿意对自己投怀送抱,若是这位从天而来的妻子再“颇有家资”一些,作为富婆,那样便是再好不过了。
现在费舍尔的面前,从天而降的“妻子”有了,旁边她的“颇有家资”也有了,明明是两件这样快乐的事情,但为何此时出现在费舍尔的面前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只因此时,原本站在一旁,本就没什么好脸色,只冷眼旁观一切的拉法埃尔和茉莉也是同样受到了不小的直接冲击,她们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这位来路不明的“正妻”冲入了费舍尔的怀中,哭泣着、捶打着他,好似在发泄着自己多年不见丈夫,从而内心中产生的所有委屈。
拉法埃尔立马双目一红,口中几乎要如同真正的巨龙那样喷出焚烧世界的火焰,她对着费舍尔质问道,
“你不是不认识她吗?英格丽.英格丽,呵,这个名字你不是叫得挺熟的吗?!”
茉莉的头发也完全变成了黑色,她抿了抿唇,嗜血一样地看着那待在费舍尔怀里的英格丽,低声喃喃道,
“果然.她果然是伪廷的细作吧细作生来就是要被杀掉的”
面对着两位的怒火,英格丽更加害怕了,只敢紧紧地抱住眼前的费舍尔,啜泣着说道,
“老公,不要再离家出走了,好不好,好不好?我已经把家里的所有钱都带来了,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吗?老公呜呜,不要再丢下我了,求求你”
饶是以久经沙场如费舍尔这样的绅士,如今面对此等局面,他也不禁眼前开始发黑。
要知道,在从圣域回到现在的时间之前,他便已经做了“自以为”万分充足的准备,无论是心理上还是客观上都应是如此。
或许在当时,他想要进入神话阶位时便抱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才要冒着被混乱侵蚀的风险进入神话阶位,为的就是能应对日后发生的各种情况。
神话阶位进是进了,但为何,情况却是如此始料未及,甚至于一点都不合理呢?
他不禁要如此发问
“呼呼呼!”
帐篷之外,一天之中最热的正午午后,天地之间的疾风卷卷,撒了欢一样地在岸上与海洋上奔跑,卷起列列旗帜,发出近乎震耳欲聋的声响
是的,今日的红龙廷的确有些.
格外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