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他怎么来了?

邱天压根没把续锋的出现跟自己联系在一起,还当他是有别的事,不过今天是年三十,学校里压根没几个人,他来能有啥事?

邱天拎着暖瓶迎上去,续锋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摆出一张别扭脸,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邱天对他笑了笑,招呼道,“好巧,大过年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来找人?”

续锋瞥她一眼,没有回答,视线却落在她拎暖壶的手上,明知故问道,“你去打水?”

“嗯。”

续锋抿唇、清嗓子,欲言又止。

邱天把他的尴尬看在眼里,还当时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便说,“你忙完赶紧回家吧,大过年的别到处乱跑。”顿了顿又笑道,“替我跟你爸妈拜个年,新年快乐。”说完慢步从他身旁经过。

续锋却突然喊了她的名字,邱天一愣,脚步停下,“还有事?”

续锋瞠目结舌,此时连否认都不敢,只是憋屈地呆站着。

邱天皱眉“啧”了一声,语气不虞,“大过年的会不会说话?”

这小子当真是不会说话,邱天白他一眼,毫不迂回地说,“不穷能给你家教?”又耐着性子问,“你来到底干嘛的?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续锋倏地睁大眼睛,连连摆手摇头,“不是,我才不是来找你。”

续锋低头抠手套,“……那你干嘛不回家?”

然而刚走几步,续锋又喊住她。

“吉利话不嫌多,你不想说就算了。”转而又问,“还有事吗?没事我打水去了。”

邱天微眯着眼,使劲打量他欲盖弥彰的表情,直把续锋看得恼火,大声嚷道,“看什么看?!”

“……”

邱天有点无语,心道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彪,这不就是客套一句嘛,这孩子倒是实诚,直接给她捅破了。

邱天无奈地翻他一眼,“大少爷,你还有啥事啊?”

邱天对着他的脸探究地看了一会儿,随即哈哈笑起来,“逗你玩呢,行了,我打水去了。”

续锋神情微滞,别扭地瞟她一眼,半晌闷出来一句,“你、你是孤家寡人吗?”

谁料邱天完全不给他迂回的空间,“啧,你的表情和说辞让我确信……你就是来找我的。”

续锋吭哧了好一会儿才坦言道,“我去找我同学……顺路过来看看你,你不要多想,我就是觉得你自己一个人过年挺、挺可怜……”说完把手套往邱天手里一塞,快速瞥她一眼,“借你戴。”

“省路费。”她直言。

续锋摘下手套,带着一副嫌烦的神情小声嘟囔,“你昨天不是给他们拜过年了吗?”

话音一落,续锋下意识又要否认,邱天食指抵唇“嘘”了一声,“语言上重复强调,外加否认动作的叠加,恰恰说明你心虚。”

续锋倏忽抬头惊讶道,“你这么穷!?”

“嗯?”

“……”

少年兀自说完扭头便跑,只留邱天留在原地风中凌乱,她低头看看续锋留给她的手套,隔了好一会儿,倏忽笑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别扭又可爱,明明想表达关心,却偏要给自己的行为点缀酷酷的外衣,而他略显别扭的善意,邱天当然领情,她看着续锋跑远的方向扬声喊,“续锋,新年快乐!”

少年并未回头,却将手高高扬起,使劲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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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点,邱天正在桌前看书,伍秀华突然来了,一进门便急火火地直奔桌前,“我就知道你在,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吃年夜饭。”

邱天一愣,接着连忙拒绝,“不用了秀华姐,我就不打扰了,等明天我去你家拜年。”

伍秀华却拉着她的手说,“快来吧,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多孤单,家里就我们三口,老人都不在了,你来了我们也热闹。”

邱天还是犹豫,伍秀华佯装板起脸来,“你这孩子,姐特意来请你,请不动呀?”

“可这实在是……”

“没啥可是,你姐夫手艺好着呢,不比你在宿舍吃冷饭强?”

说着直接将邱天从椅子上拽起来,邱天只得笑道,“那就叨扰了。”

伍秀华:“叨扰啥,我跟你说,我家你姐夫是厨子,炒了好几个菜。”

“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邱天觉得心里暖暖的。

然而她没想到,她前脚离开,陆丰年后脚便来了,两人打了个时间差,刚好没有遇见。

陆丰年填来访登记的时候,跟保安大爷聊了几句,问他寒假留宿的学生多不多。

大爷想都没想便答道,“没几个,都回去过年了,就连学校最小的那姑娘都走了。”

陆丰年笔端一顿,抬头,“大爷,您说的姑娘是不是叫邱天?”

大爷点头,“就是她。”

陆丰年眉心拧起,忙问,“您确定是邱天?”

大爷眼睛瞪圆,“哪能不确定?!那孩子我熟着呢,认不错。”

留宿的学生不多,邱天因为做家教的缘故每天进进出出,又是个极有礼貌的漂亮孩子,是以大爷对她很有印象。

听他这么说,陆丰年慌忙放下笔,“大爷,她啥时候走的?自己走的吗?”

“刚走没一会儿,一个女的骑车带着她,俩人说说笑笑的。”

“那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这我可不知道,人家跟我说不着这事。”

“……”

陆丰年眉心微蹙,思忖须臾,自语道,“那我在这儿等等她。”

大爷端着茶缸子呷了口水,热心地说:“坐下等。”

“哎,谢谢。”

午后阳光清冷,日影一点点西斜,陆丰年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半了,邱天还没回来。

大爷打量他的表情,似是看出他逐渐叠加的担忧,笑问,“你是那小姑娘的……叔叔?”

陆丰年一噎,几分尴尬,他抬手耙了耙被风吹乱的头发,又在脸上抹一把,讪笑着说,“不是。”

年关太忙,荣昌新地又发生了圈地盘的聚众冲突事件,他处理纠纷忙得脚不沾地,今天好容易腾出空来,连胡子都没刮就火急火燎赶来了,眼下被大爷一问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

大爷又问,“那你是她哥?”

陆丰年叹了口气,心道也算吧,便点了点头。

大爷继续发扬热心和八卦的风格,“你那妹妹长得太好看了,多少小子惦记呢,可得看紧点。”

陆丰年愣住,心里又酸又苦,一时说不上啥滋味。

大爷踱了几步,看着路的远方自语道,“这是上哪儿去了,咋还不回来?别是去旁人家过年了吧?”

一听这话,陆丰年猛地抬眸,提着一口气急问,“去谁家?”

大爷淡定地瞥他一眼,“别急,我看着她是跟个女的走的,没准儿是亲戚?”

“应该不能,”陆丰年愈加担忧起来,“她在这儿没别的亲戚。”语毕突然记起邱天说过她室友之中有一个家住本地的,便问,“会不会是她同学?”

大爷两个巴掌一拍,点头,“好像还真是!我说看着眼熟。”陆丰年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猜想邱天今天多半是要留在同学家了……也好,至少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日头西斜,余晖清冷,陆丰年骑着自行车离开。

第二天一早邱天才回来,门口大爷已经交班换人,是以没人告诉她有个男人找过她,且还等了许久。

年后几天她很少出门,陆丰年那边又被各种糟心琐事绊住了脚,压根腾不出空再过来一趟,而保安大爷记性欠佳,早忘了除夕那天的插曲,于是陆丰年空等未果的事便像一团浮云一般被风吹散了。

之后,邱天一连几天往续锋家奔波,帮他预习新课,理清知识结构,接着她也要准备开学了。

然而就在开学前,邱天突然收到一份来自凌源乡的电报,其中内容令她惊出一身汗——

家中有丧,速归。

邱天赶紧托伍秀华帮忙请假,随后便急火火地去买了时间最近的火车票。

一路奔波她脑子里乱极了,电报内容含糊,但丧事却是确切的,只是……谁的丧事却并未言明。

邱天脑中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她不断猜想,心也随之不断揪紧,又不断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害怕死去的,是她在意的人。

她彷徨无助,甚至不敢猜想那个人的名字,生怕应了不该应的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