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邱玉环气得脸都横了,突然她眼珠一转,尖刻地说,“你的钱?你现在只有花钱的份儿,家里供你读书,就你只出不进!”

“提醒一句,咱读书免学费,”邱天纠正道,“我可跟你不一样,学费都进了自己腰包。”

邱玉环听出邱天是在取笑她小学时从刘爱花手中骗学费的事,不禁一阵尴尬。

“那也好过你!一天生产队都没进过,也好意思拿家里的钱给外人送人情。”

邱天暂时还不想告诉她自己做家教挣钱的事,避重就轻道,“在我这儿米兰不是外人。”

“她都不算外人,那我们金宝更不是了,你凭啥不给我们金宝?”

邱天被她理所当然的逻辑惊到了,哼笑着说,“我为啥一定要给金宝?再说了,我给谁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邱玉环哑口无言,瞪着眼胡搅蛮缠,“怎么跟我没关系?!那钱是金宝他姥爷姥姥的,就该有我们金宝一份!”

邱天无语凝眉,懒得跟她理论,“既然这样你直接去问金宝他姥姥要吧,别来讹我。”

邱北山脸色一窒,没有作声。邱天临去北京前他确实塞给她几块钱和一沓饭票,刘爱花并不知道。

另一边,邱玉环惊得是瞠目结舌。五块又五块,难不成这丫头手头真有俩钱?!不行,这种便宜能占得占!豁出脸去也得占!

“实话跟你说了吧,还真有人花钱请我这乡巴佬,给的还不少呢。”说着她又从衣兜里掏出来五块钱来。

今天豁出去了,她就打算拿钱给邱玉环找不痛快!红眼病就得这么治!

邱天毫不隐瞒,“五块。”

眼瞅着俩人竟然聊起了家常,邱玉环上前搅和,冷嘲热讽道,“咱家出了个大学生,有见识还大方,钱想给谁就给谁,我看都能当家了。”

邱玉环忙打包票:“我看得清清楚楚!”

邱天郑重点头。

邱天笑了笑,“三叔,钱是给念安的,不是乱花。”

刘爱花平时把钱看得很紧,又一直觉得邱南山向来对她不敬重,故此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质问邱天,“你给了多少钱?”

一听这话,邱玉环脸上的肉气得直颤,随即恼羞成怒地大吼,“你懂不懂礼数?”

“爹,娘,你说你们一年到头挣点分换点钱多不容易!三叔家又不缺她那一口,用得着她去耍能耐?!我看着那红包可不小!”

看这架势铁定是要表演非遗项目,邱天无奈扶额,只得帮邱北山解围,“我是给了三婶五块钱,可那是我给人辅导功课挣的。”

邱天扫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钱是我的,我乐意给谁就给谁。”

七十年代末,城市居民的平均工资也就四五十,五块属实不算小数目。

邱天并未把她的嘲讽当回事,可却看不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特别欠抽。

邱玉珍顿了顿,终于拍着她的手说,“那我先收着,以后万一你遇上难事,一定要告诉我。”

话音一落,众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屋里一时安静极了。

此时刘爱花显然从他的迟疑中看出了什么,嘴里“好啊好啊”地叨咕着,紧接着快速往地上一坐,怒拍大腿。

要知道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起早贪黑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她一个小姑娘这才刚考上大学,一边念书一边倒挣着钱了?说出去谁信?

米兰抿唇不再推辞,只用力攥了攥她的手,“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邱玉环一噎,随即朝邱天翻了个白眼,哼道,“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

邱天出门时,邱玉环早就跑没了影,她慢悠悠下山,不紧不慢朝家里走去。

邱北山被她吵得头疼,“别叨叨!”

邱玉环放光的眼眸倏地凝滞,脸瞬间垮了下来。

“嗯,我给取的名字,好听不?”

邱玉环从她这儿讨不到好处,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抱着金宝起身就走。

果然,邱玉环看到钱眼睛都直了,还以为邱天终于良心发现要给金宝见面钱。然而下一秒,邱天却拿着那五块钱径直走到大姐邱玉珍面前。

“你哪来的钱?!”她声量拔高,吊梢眼瞪起,扭头去问邱北山,“你给的?”

门被大力甩开,寒风灌进屋内,邱天忙用被子将米兰娘俩裹紧,“米兰姐,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也先走了。”说着又把红包重新塞进她手里,用玩笑的口吻道,“这个是给咱念安买东西的,你可不能挪作他用。”

邱南山脸上渐渐现出柔色,“好听。”他说。

“就你?一个穷丫头?”邱玉环不阴不阳的话音打破沉默,“偌大的北京城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谁会找你这乡巴佬辅导功课?真会给自己贴金!”

邱玉珍推辞不收,邱天就直接把钱塞进她口袋,强势道,“我知道你不缺钱,可这是我的心意,现在我在外地读书,今后大概也没法常回来,这也没多少钱,你一定要收下。”

说完娘俩如出一辙的吊梢眼同时投向邱南山,后者并未理会,却对邱天说,“去把钱拿回来,你上学正是用钱的地方,别乱花。”

如她所料,邱玉环果然在家,此时人家正掐腰控诉她的挥霍行为,从表情到声调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好,你们也是。”

她再度叫嚷,“妞妞你啥意思,成子没来你都巴巴给钱,我们金宝就在你面前站着呢,你装看不见?膈应谁呢?!”

邱南山一愣,“念安?”

刘爱花听闻一惊,直接站了起来,“五块?”

刘爱花正在逗金宝,听到这儿动作一顿,吊梢眼斜楞邱南山一眼,转而问邱玉环,“妞妞真给你三婶钱了?你三叔在这儿呢,你可别胡咧咧。”

“大姐,”邱天温声道,“那年我在慢道读中学,你没少照顾我,这钱你拿着,回去给成子买点好吃的。”

这话从邱玉环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一种讽刺,邱天直接怼回去,“我不懂礼数,但是我要脸。”

“你啥意思?”邱玉环一脸惊愕,扭头去问刘爱花,“娘你评评理,她这么说话是啥意思?说我不要脸?”

刘爱花撇了撇嘴,不想搭话。这俩闺女一个是已经嫁出去的,一个是考到大城市的,且两个都不是瓤茬,她是一点都不想掺和,然而一转脸恰好跟邱天对上视线,刘爱花莫名有些心虚,目光躲闪了一下。

而邱天看向刘爱花的眼神平淡至不带一丝感情。这些年来刘爱花的漠视她忘不了,也没法忘,只是血缘的纽带牵扯着,她能接受的最好状态便是各自相安。

见刘爱花不搭腔,邱玉环急头白脸地扯着她的胳膊追问,“娘你倒是说句话呀。”

刘爱花不耐地甩开她的手,“滚一边去!别问我!”

邱玉环在刘爱花这儿也吃了瘪,脸色更难看了。

邱天移开视线不想再看这俩人,随即径直走到邱北山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十块钱递给他,“爹,我看你瘦了,赶明儿买点营养品补一补。”

邱北山不喜反惊,推着她的手连声拒绝,“你这是做什么?穷家富路,你可省着点吧!赶紧收起来!”

邱天却说,“除了吃喝用度,我用钱的地方不多,爹您就拿着吧。”

奈何邱北山就是不要,拉扯到后来甚至变了脸,邱天只好把钱又收了回去,思忖笑道,“爹,那我就当这是您给我的生活费吧。”

听她这么说,邱北山心里更不得劲了,“别这么说,你读书有出息,家里本该好好供着你上学,结果却……妞啊,要我说,学生还是以学业为主,我听说现在大学不收学费,平时也就吃喝有些花销,这样,你以后就好好学习,爹供你吃喝。”

邱天胸口微窒,难得一丝温情萦绕于心,她面上不显,视线余光却在刘爱花和邱玉环脸上一闪而过,依稀捕捉到两人各自纷呈的表情。

邱玉环最先发声,语气刻薄极了,“爹就是给你客气客气,你好意思要?说我不要脸,你倒是要脸!”

刘爱花也说,“她都挣钱了,咱还给啥呀?还得攒着给恩赐娶媳妇……”

邱北山面色冷沉,不耐地打断她的絮叨,“她小小年纪考上那么好的学校,就该好好读书!我闺女,我供她天经地义。”

邱天心颤了一下,像一片叶子缓缓落地,她抿了抿唇没作声。

刘爱花却不干了,“啥天经地义?咱哪有那些闲钱?”

邱北山怒目一瞪,“有没有你心里有数!”

见邱北山发火了,刘爱花不敢再说什么,可到底是不甘心,转头又去劝邱天,“咱家啥情况你也看到了,还得攒着钱给你弟弟娶媳妇,哪还有钱给你?”

邱天平静地看着她,良久,突然凄然地笑了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这家里的孩子?”

刘爱花看不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反而理所当然地说,“闺女跟儿子能一样吗?闺女是给别人家养的,早晚是泼出去的水。”

果然又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那一套狗屁歪理,而刘爱花竟把这样的话当着她们姐妹几个的面直白地说出来,毫无避讳,毫不迂回。

因为她就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正如邱天在她心中的地位——

可有可无,自生自灭。

邱天眸光转冷,反感且无奈,她心中倏忽生出一股火,这股火逼着她用咄咄逼人的态度说出几分怨怼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以后我是死是活都跟您没关系?”

闻言邱北山皱眉,“胡说啥?”

刘爱花却仍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一旦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昭然若揭。

邱天的心冷冷地沉了下去,良久,她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懂了。”

她垂眸看向已被踩得光滑的青石地面,声音平缓而未有一丝起伏,“我的死活你不会在意,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我以后也可以不管你的死活?”

这话说出来是那么大逆不道,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刘爱花脸色最难看,铁青着,咬牙切齿,“你要是想当白眼狼我可没意见!”

听听,多有意思,她不仁是应该的,别人不义就是白眼狼。

邱天冷笑着说,“我这个人最讲公平,也最信将心比心,我不怕当这个白眼狼。”

刘爱花一愣,表情凝固须臾,眼下她真有些拿不准了。说起来这妞妞还真有些本事,轻轻松松就考上了名牌大学,且出去这半年人家就挣着钱了,指不定以后真能混出个名堂挣大钱。然而这丫头心是真硬,刚才两人话赶话地呛起来,话说到这份儿上,这丫头竟丝毫不给她留面子,是以一时间刘爱花也不好服软。

场面氛围降至冰点,邱玉珍见状赶紧过来拉着邱天的手劝,“别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然而邱玉环却唯恐天下不乱,跟个搅屎棍一样瞎搅和,“她有啥能耐管人死活?女人也就那回事,结婚生孩子嘛,读了大学又怎么着?不还得结婚生孩子?她还能生出花来?”

这话恰恰说到刘爱花心坎上,她登时有了底气,大有一种扬眉吐气地豪迈,“就是!我有儿子就够了,指望白眼狼干啥!我以后不沾你的光,现在也没钱供你,你自己顾好你自己吧。”

这说的是人话吗?

邱北山霎时火大,沉着嗓子怒斥,“你有点当娘的样吗?!”转而又对邱天说,“你别听她胡扯。”

邱天自有一杆秤,她释然一笑,心里变得既轻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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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她没在家里住,而是跟着邱玉珍去了市里。

自打骆老师考入本地市里的大学,邱玉珍便跟着搬进了城,她用多年积攒的积蓄在学校附近盘了一家门脸房,前头简单装修了一番,开起了包子铺,后头还有十几平米,便是他们三口的“家”。

她手艺好,人又勤快热心,是以没多久小店就打出了名号,每天吃饭的人都恨不得排长龙。

这晚骆老师给邱天腾地方,自己去学校宿舍住,姐俩难得可以躺在一张床上聊天。

桌上的台灯发出昏黄的光,还不如窗外的月光亮,不知为何,邱天感觉大姐心里有事。

“姐,你怎么了?”她压着声音问。

邱玉珍一怔,脸上划过一丝怅然,“没怎么……”

邱天半开玩笑道,“不会是想姐夫了吧?”

语毕她从邱玉珍脸上捕捉到一丝不自然,紧接着更有几分苦涩的意味,邱天不禁坐起来,正色问道,“姐,到底怎么了?”

怕她受凉,邱玉环也跟着坐起,随手扯过棉袄披在她肩上,“别冻着。”顿了顿又说,“我没事……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

月光的清冷和灯光的暖黄参差照在她脸上,愈加显出一抹难以化解的愁绪,邱天怎会安心。

“是不是因为骆老师?”她直白地问。

邱玉珍一愣,垂下眼眸。

邱天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忙问,“骆老师怎么了?”

她回忆今天见到骆老师的情景,当时不觉得,可此时稍稍细想,便发觉夫妻两人之间的互动确有几分疏离。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邱天有些着急,抓着邱玉珍的手使劲晃。

邱玉珍无力地低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苦笑一声,“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什么?”邱天皱眉,“说的这是啥话?你们俩最配了好吗?!”她至今仍记得当年骆老师吹笛邱玉珍伴舞的画面,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我……”邱玉珍眸中难掩失落,“可我经常听不懂他说的那些东西,我……我我感觉自己很无知,如果他考上大学以后再找,可能……”

“什么乱七八糟的!”邱天无语极了,搞不懂邱玉珍为什么变得这么自卑。

“两口子过日子,风花雪月说完了不就只剩下柴米油盐?你还指望他给你来个学术报告?”邱天微眯了眯眼,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胡说八道了?”

邱玉珍赶紧摇头,“没有,是我自己……”

“你那是错觉!”她强行给邱玉珍喂定心丸,“姐,你别那么敏[gǎn],如果真有什么可以跟姐夫聊一聊,夫妻之间沟通最重要。”

邱玉珍失神地看着窗外,喃喃道,“是啊,我俩已经许久没好好说话了,我觉得……可能他并不想跟我说话。”

邱天又是一愣,依稀觉得这俩人之间的问题似乎有些严重。

“姐,你和姐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试探着问。

邱玉珍唇角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或许吧。”顿了顿却无力地叹息,“谁知道呢。”

一夜惆怅,一夜浅眠,睡梦中她总能听到大姐似有似无的叹气声。

第二天,邱玉珍照例忙店里的生意,邱天却借口出去办事,辗转来到骆老师所在的大学。

她一路打听着,终于在图书馆见到了骆老师,还有……秦校长。

邱天脑中霹雳弦惊似的“嗡”了一下,心道这俩人难道是同学?稍一转念——管他同学不同学,都给人两口子弄出误会来了,谁都不好使!

她风风火火走过去,往俩人身前一杵。

骆一鸣抬头见是邱天,惊讶道,“你怎么来了?”接着朝她身后瞧一眼,又问,“你姐呢?”

“我姐忙着呢。”她冷淡地瞥向秦小小,“秦校长也在啊?”

秦小小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忙起身寒暄,“邱天,好久不见,听说你考去了北大,真是咱们北角小学的荣光!”

邱天点了点头,笑容疏离,“感谢秦校长的夸奖。”接着直奔主题问道,“你俩是同学?”

秦小小一愣,“我们不同系,只是有时候一起学习,互相讨论。”

“哦——”邱天拖着长腔一副了然的样子,紧接着却别有意味道,“不同系都能学到一起去,你们的友谊可真深厚。”

话里的质疑和讽刺不言而喻,任谁都听懂了,秦小小面上一僵,迟涩地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邱天向来认理不认人,管他是谁,天王老子她都不怕,曾经的校长又能如何?

骆一鸣自然也听出了邱天话里的酸劲,便解释道,“我和秦小小确是多年的朋友,不过是一起讨论一些问题罢了。”

“哦?是吗?什么问题还得跨学科讨论?”她冷哼一声,“巧了姐夫,刚好我也有个问题跟你讨论,咱借一步说话?”

骆一鸣:“稍等,我收拾一下。”转而又对秦小小说,“我先走一步。”

秦小小愣怔地点头,下意识看向邱天,女孩眸中的不屑神色生生蛰了她一下,她赶紧移开视线。

骆一鸣跟着邱天走出校门,一路上他问了好几次要讨论什么,邱天就是不搭茬。

直到走出校门很远,她才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直逼骆一鸣。

“骆老师,大姐夫。”

她一下子换了两种称谓,把骆一鸣整得摸不清头脑,讷讷道,“怎、怎么了?”

邱天一点没有迂回,直接给他来了个直球,“我看我姐挺忙,我也帮不上,就寻思来你们学校参观一下,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你跟别的女同学有说有笑!”

骆一鸣一愣,“……那是秦小小,你认识的。”

“我认识又怎么样?她不是女的吗?你一个已婚男士就没有一点避嫌的自觉?”

骆一鸣神色惊讶,又似乎是生了很大的气,缓了缓才解释道:“邱天,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

骆一鸣一噎,某些敏[gǎn]的词语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邱天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这次回来我就觉得我姐有心事,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我就是特意避开她想找你聊聊,没想到……”顿了顿,她叹息着说,“姐夫,你们之间怎么了?”

骆一鸣低垂眼眸,他的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良久,他哑声开口,“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了。”

这回轮到邱天愣住,从昨天到今天,她竟分别从夫妻两人口中听到了相同的话。

配不上。

他们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彼此。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她语气缓和,轻声问。

默了默,骆一鸣苦笑道,“从我开始读大学,家里的担子就落在了你姐的肩上,她做得非常成功……我……我什么都顾不上,感觉对不起她,也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邱天沉默了。

他们明明还爱着彼此,却因觉得自己不够好而心生自卑。

在骆一鸣眼中,邱玉珍能独自撑起一个家庭,坚强且成功,而在邱玉珍眼中,骆一鸣的文化水平和精神世界却向她隔起一道无形的壁垒。

一时间,邱天竟不知该如何委婉说和,索性也只能直说。

“姐夫,我就问你一句话。”她看着骆一鸣,极认真地问,“你还想跟我姐继续走下去吗?”

骆一鸣眼眸倏地张大,惊声道,“当然!你为什么这么问?”顿了顿,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声音便也低沉下来,“……是不是你姐不想跟我过了?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邱天赶紧摇头,“这我也并不知道,我只是看出我姐心里有事,每天郁郁寡欢。”转而又道,“姐夫,你们俩有多久没好好说说话了?”

骆一鸣眉心紧蹙,抿唇不语。

邱天叹了口气,“心里的话不说出来,再亲近的人都容易生出嫌隙。现在姐姐独自撑起这个家,何尝不是因为爱你?”

骆一鸣眼圈泛红,双手捧住头,“是我想错了,我对不起你姐……”

“你是该好好对她,现在是,以后工作挣钱了更是。”

骆一鸣猛地抬头看着她,良久,坚定地点了点头。

多余的话邱天不想再说了,有些结还需得他们两人自己解开。

爱会让人自卑,或多或少,程度不同。邱天联想到自己,在她眼里,陆丰年哪儿都好,只有一点不好——他心里,或许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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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远在北京的一所高校宿舍楼下,陆丰年已经在凛冽的寒风中等了好久。

他来找邱天,刚才恰好遇见自称是邱天同学的女生,那女生说要去帮忙喊人,可二十分钟过去了,女生却去而不返。

陆丰年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站在显眼处继续等着。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那女生才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有事耽搁了。”

陆丰年忙问,“没关系,邱天呢?”他往宿舍出口的方向看去,并没有邱天的身影。

女生说:“她们宿舍人都还没回来,我听说邱天请假了。”

“请假了?”陆丰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急忙又问,“她请假去哪儿了?”

女生摇了摇头。

陆丰年皱眉矗立,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身旁不断有人经过,清一色的女生,他的目光在那些脸上快速扫过,却始终没看到他等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