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就越发显得离谱了,邓垅这个每天吃山珍海味的公子哥开始频繁来往东子家,他过来的时候往往不打招呼,傍晚东子买完菜赶回家一顿乱煮,正摆筷子准备开饭呢,笃笃笃,有狗鼻子闻到香味来敲门了。
知道门外的狗鼻子属于谁,东子的小白脸就唰一下黑了,门外那人却笑得阳光灿烂,扯开一张万年厚脸皮嘻嘻问,“哟,开饭呢,”再用狗鼻子嗅一嗅,“什么这么香呢?哟,黑鱼汤!我最爱喝了。”
然后二话不说,高东子一大截的邓垅就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屋,抢过东子外婆手上的电饭锅,“外婆,我来我来,您坐着坐着,我来盛饭。”
听见没?这语气比正牌外孙东子还亲热。
东子仰天长叹一声,白眼横了过来,真想眼中射出把利剑,穿透那个人的胸腔,把他的心挖出仔细看一看,是黑的还是红的?是不是缺了心眼?
这姓邓的已经不请自来蹭饭蹭了快五六次了,还是没见消停的迹象,每次都答应不来了,倒好,消失两三天,又来了,就跟那粘牙的糖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东子就杵在门边,拿眼使劲瞪他,妄想把他那那厚眼皮瞪出个窟窿来,结果那正在桌边忙活晚饭的厚脸皮兄倒好,抬起头,笑得那个狡猾讨厌,“咦,东子快过来啊,黑鱼汤不趁热喝可就有腥味了,来来。”
而后手里一阵忙活,殷勤地给东子外婆盛汤,“外婆您小心烫啊,”然后低头对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猛吹气,吹完,放到东子妈妈面前,“阿姨,您也喝,小心烫喽,待会让东子喂您。”
“哎哎,好孩子,你也坐下来吃饭。可别饿着了。”外婆上了年纪,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哪辨得清年轻人融洽表面下的暗涌,只是很开心地张罗年轻人坐下来好好吃饭,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活着的时候有年轻人陪着自己围在一桌吃饭,就觉得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邓垅自然不客气,喧宾夺主的事,到他这裏,理就在他这边了,体贴地为东子盛了碗汤,一边背着老人家们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语气仔细听还有些肉麻,“你站着不累啊?快点,汤喝了,瞧你脸白的。”
东子的小白脸都快被他逼出红水来了,一阵红一阵青的,肇事者倒好,回头对外婆打趣说,“外婆您看您这外孙,还跟小孩似的长不了个,还警察呢,怎么进的啊?”
说完,挑衅的眼神扫了过去,东子气得又是吹胡子瞪眼的,冰着一张红脸坐下来扒饭,瞧也不瞧一眼身边的大个子,用沉默表示自己的反抗。
不过邓垅才不把这种低等级的反抗放在眼里,跟好脾气的外婆寒暄着,时不时夹个菜到外婆还有东子他妈碗里,边问外婆,“外婆,您那药吃了咋样?好点了吗?”
东子外婆有很严重的关节炎,早年养家糊口落下的病根,到了晚年就很不好受,常常半夜酸疼到睡不好,邓垅托人弄了些效果不错的药,到底是心疼外婆,东子也没拒绝,只是照样没给好脸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东子心裏敞亮得很。
“好多了,挺管用,小垅真是麻烦你了。”
“外婆您这见外了吧?东子是我好兄弟,他的外婆就是我的外婆,我对自己外婆好,那是天经地义的您说是不是?来,吃点鱼肉,这个补,阿姨也尝点,小心刺。”
邓垅饭桌上殷勤服务,还给老人家把刺给剔了,东子在边上翻着白眼一言不发,偷偷斜眼过来看这大个子剔刺的动作,又觉得有些刺眼,心裏乱了套,只能低头乱扒饭,眼不见为净。
这晚照样把那家伙踢出了家门,还在邓垅面前撂下狠话,不过没什么气势,“下次休想我给你开门!”
“那你欠我的八百万怎么办?”门外某人的嘴脸依旧云淡风轻,笑得那叫一个邪恶。
“要杀要剐随你便。”东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差点就想摔门了。
“随便啊……”邓垅扬长了尾音,嘴角不怀好意地上扬,特别像即将作恶的阴险大盗,“我最喜欢随便了。杀你干什么?又会煮饭又会做菜的……”
那赤|裸裸调戏的眼神让东子的小白脸又快滴下红水来了,没等门外的人调戏完就气鼓鼓地摔了门。
结果过了两天这家伙发短信来:宝贝,我要去S城一个星期,别等我吃饭,跟老人家说一声啊。
那亲昵的肉麻兮兮的口气……
东子瞪着那条短信良久,全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哆嗦了一下怕烫似的扔了手机。
那一星期东子也有点忙,刑侦科出了个大案子,本城似乎出了个中国版“开膛手杰克”,接二连三有街头妓|女失踪,隔几天尸首在荒郊野外被人发现,虐待的痕迹非常明显。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特别是色情业服务者,人人自危。刑侦科因为一个月之内出了四条人命而备受破案压力,人员也不够,只好申请从其他部门调人应急,东子就被派去本市的一条酒吧地带当便衣,专门注意一些跟流莺搭讪的年轻男子。
犯罪心理的刑侦专家通过侧写得出,凶手应该30岁上下,开一辆白色休闲车,从他单一的犯罪模式来看,智商不高,可能是体力工作者,性格内向但凶残。
连续一个星期,东子都兢兢业业扮演街边小贩,可是全无所获。
街上流莺数量剧减,这个行业本身危险系数大,妓|女们怕自己就成为下一个遇害者,都不敢出来接客做生意。
这晚东子本想早点收摊回家,这些天每晚回到家外婆妈妈已经躺下,外婆因为牵挂他,睡眠很浅,一听他回家开锁的声音,就摸黑出来看他一眼,满脸的不放心。
东子心裏是又暖又心疼,搀着外婆回屋,看着外婆头上的一根根银发,心裏就揪成了一团,特不好受。
其他这年纪的老年人,多半已经儿孙承欢膝下,想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八十好几的外婆还要照顾没有自理能力的妈妈,真是想想就心酸。
偏巧他这职业,又是上班休息不定时,还得24小时待命,东子是想孝顺都没条件孝顺,心裏忍不住后悔当初报了警校。
应该找个保姆什么的照顾家里两个老人,东子边干活边想。
正要收摊呢,两个打扮有些暴露俗气的年轻女孩走过来,说,“帅哥,十串羊肉串。”
东子一眼就看出这两姑娘是什么来路的,“哎”一声,殷勤地忙起来。
“哎,莉莉呢?不说好一起过来的吗?”
“我看见她了,碰到个赤佬,讲价呢。”
“她胆子也够大,这时候还敢做生意?不要命了?”
“那有什么办法?她男人尿毒症每个礼拜都要吃钞票,难道看他死啊?”
“唉,让她小心点。”
“小心什么,她看到钱眼睛就红,哪会听我们的话?”
两个小姐就这样结伴而去,东子收了摊,看到远处一男一女隐在昏暗没什么光线的角落里耳语,心念一动,装作随意地悄悄靠近。
那男人身边停着一辆小车,天色太暗看不清颜色,东子走近一些眯眼仔细一看,倒抽一口气,那是辆白色的车子。
看着远处晚上还要戴个帽子的矮个男人,东子深吸一口气,把手搭在了自己口袋里的配枪处,一边对着衬衫里的无线对讲机小声说话,“XXX,我是XXX,发现可疑人员,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而那边鬼鬼祟祟的男人见到有人走过来,颇为机警地看过来,见东子有点可疑,掉头就跑向自己的车。
“喂,别跑!”东子厉声警告,边上的女人吓得尖叫,那人不停,开了车门就要跑,东子拔出配枪刚想打他轮胎,那人却已经踩着油门直冲而来,速度奇快,东子胡乱中开了一枪,一个飞跃这才躲过去。
只差两秒,他就会被撞飞上天。
车子呜呜呼啸而去,翻滚趴在地上的东子急乱之中抬眼看了一下,记住了车牌的后两个数字。
短短几秒后,那辆云霄飞车就消失在了暗夜里。
东子因为这午夜惊魂受了伤,与那辆车擦肩而过时胳膊还是被猛撞了一下,翻滚在地时那地上又有些玻璃渣,脚上扎进一块玻璃,鲜血直流,样子颇有些凄惨。
跟紧随而来的同事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把那吓破胆一直在哆嗦的妓|女好好问了一遍,那位同事要带她去警局录口供,那女人吓得直往后缩脑袋,“警察先生,为什么啊?我做了什么要把我关进去?跟我无关的啊。”
同事冷笑,“怎么跟你无关了?今晚要不是那卖烧烤的发现的早,你说不定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你知道吗?”
女人吓得差点站不住,东子捂着伤口杵在一边,想起那个嫌疑犯,脑门上也是一层冷汗。
刚才的勇气全部用光了,事后想想,他艾警官也是怕的要死,这会腿都有些软了。
被同事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急诊室,医生手忙脚乱处理了一下伤口,打了破伤风,手上有点骨裂,上了石膏,一阵折腾,已经是午夜时分,这个城市千家万户都已进入梦乡,有家室的,抱着爱人,一夜好梦。
东子却孤零零坐在深夜的急诊室里,皱着眉,一脸落寞。
因为东子提供的重要信息,一堆同事忙着回警局查案,总部可能准备趁热打铁设路障堵嫌疑犯,对于警察来说,这一夜,又没法好睡。
东子不想回家,现在自己一身血,还有手臂上的石膏,让外婆见了,肯定是会受刺|激接受不了,只好打了个电话告诉外婆自己在局里加班,外婆才安下心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的东子,感到有些冷意,想抽根烟,搜了全身,全连烟丝都没找到,不由抱着头闭上了眼睛。
情不自禁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他亲昵的口气,心裏又是叹气又是感到微微的暖。
说曹操呢,曹操就到。
东子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邓垅,说不高兴是假的,可是嘴上还是嘟囔,“半夜三更崔魂似的……”
腼着笑就接了起来,没好气的“喂”一声。
那头还是殷勤的声音,“吵醒你了吧?我刚下飞机呢,哎哟,赶着回来吃饭呢,明天炖汤喝啊,这几天可把老子累坏了。”
东子对着空气飞了个白眼,“累死活该。”
那头无赖的笑,“哎哟怎么说话呢你?我急赶着回来为了谁啊?嘿,我听着声音挺清醒的,还没睡呢?要不我过来,你下楼让我看一眼就走。”
东子收起笑,想了想说,“到市中心医院来,我在急诊室。”
刚说完,那头已经没了声音,挂了。
邓垅冲到医院的时候,顾不上喘气就开始四处在急诊室里找人,结果在一个过道的地上找到了东子,夜晚的急诊室还是人多,他把位置让给了抱着孩子挂水的年轻父亲,自己拖着残腿在地上打瞌睡。
他低着头,可把邓垅一顿找,找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认出来地上那脏不拉几身上沾满血的男孩,是他的东子。
心裏颤地不像话,把他上上下下来回看了几遍,才确定人没有大碍,就是石膏裹得让人心肝渗的慌,还有裤子上那深红色的血迹。
东子抬头望着惊愕的邓垅,也不说话,早没了认识之初的畏缩,眼神几乎是冷静的,甚至算得上冷漠,说,“今晚我没法回家,你给我找个酒店开间房。就麻烦这事,就算你前些日子的饭钱吧。”
邓垅二话不说就双手抱起地上的倔货,跟拎小鸡似的,东子吓了一跳,瞅着过道上蜂拥而来的视线,话都说不清了,“哎,你,你干嘛?你放我下来,哎哎……姓邓的,这裏的是医院。”
这慌乱的语调倒是全没了刚才的冷静样。
邓垅视若无睹往门口走,语气那个横,“我抱我爱人怎么了?要看就看,就让他们看看男人跟男人是怎么谈恋爱的。”
东子完全懵了,“谁……谁他妈你爱人……”
这一声吼的有点响,听见的人不少,齐刷刷看过来,东子羞得脸都快滴血了。
脚不痛了,心痛了。
他的名誉啊……
到嘴的肥肉送上门,邓垅这种聪明人怎么可能放过?怎么可能还真的老老实实的去给肥肉开间房,自己在房门外咽口水?
到嘴的肥肉是一定要吃的,哪怕不是今晚吃,那么闻一闻,拿舌头舔一舔肉味,也是聊胜于无的。
这会东子就被挟持到了邓垅在市中心的豪华套房,240平方的房子,够他们做任何有益身心的活动了。
被挟持着进屋,被挟持着进了浴室,然后被挟持着洗了一个让人晕乎乎的澡,热吻数次,然后……呃,上了床。
当然别想歪了,邓垅是有节操的,不向残障人士下黑手,人家是光明磊落人士,至少口头上是。
两人都累了,在床上搂着,边看月光边说话,东子把晚上的惊魂一幕又复述了一遍,声音还有些后怕,邓垅没说话,默默地从背后紧紧搂住他,亲吻他的头发,“没事,有我在。”
东子感受着两人的亲密,想了想,用轻到不能轻的声音说,“咱们……我……我还没想好。”
他指的是自己和邓垅的事。
邓垅不吭声,抬起身子在他的唇上印了个轻柔的吻,“我知道你喜欢男人。”
“你,你怎么知道?”
邓垅在黑夜里笑得奸诈,像头偷腥得逞的狼,“外婆同意我进你的房间,我看到你书里夹着一个小白脸的照片……”
“嘿嘿,那照片我扔了,夹了张我的,你回去看看,我十八岁的时候,可比他帅多了……”